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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前吧 带着你的梦

【浪浪钉】离婚前第五十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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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现实向 rps 先婚后爱 甜 HE  20k一发完

  • 同性婚姻合法设定 部分料是真的 故事我编的 请勿上升

  • “本来讨厌下雨的天空 

  •    直到听见有人说爱我”


  • 这篇真的算是入坑以来写得最用心的一篇了 

       希望它能得到与我的付出相应的喜欢吧

  • 细节多 现实梗多 期待的话就用心看下去吧


01

 

——老张老张,你快看热搜!

屏幕上方弹出微信消息特别提醒,来自龚俊。

龚俊很少这样一惊一乍地说话,这语气让张哲瀚心中一惊,赶紧搁下和经纪人的对话匆匆打开微博。

微博还停留在欢迎界面,那人直接一个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

龚俊那边的视野摇摇晃晃,黑乎乎的背景里只瞧得见那人一双明亮大眼睛。他显然是在赶行程的车里,为张哲瀚这桩事儿着急得不得了的样子。


“干嘛……”张哲瀚瞟了眼视频里那人,心慌慌地点开了微博热搜。

 

热搜第六明晃晃一条——张哲瀚老婆。

 

“哈?”张哲瀚傻了,手指悬在屏幕上不知道该不该落下去,“这什么情况?”

 

“出大问题。”龚俊在视频那边眨巴着眼睛,浓眉皱着,看起来可怜巴巴的,“老张,咱俩的事儿纸包不住火……”

 

张哲瀚点进了那条热搜。

 

“嗯,纸包不住火,最终大家都知道了你是我老婆?”张哲瀚看明白了那条热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又好气又好笑,恨不得立刻顺着网线从手机那端爬出去捶龚俊一顿,“龚俊你无不无聊?”

 

“哈哈哈哈哈……”龚俊迅速收敛了先前伪装出来的担忧,在电话那头笑到视频界面模糊一片,他说其实刚开始我真的吓了一跳,点进去一看才发现老婆竟是你自己。

“不然呢,不然是你啊。”张哲瀚没好气儿地怼他,“这就是一个昵称,小女孩儿们就乐意这么叫,我能怎么办。”


“除了我也不能是别人吧?”龚俊还在笑,张哲瀚不知道他怎么就天天那么开心,他说哎老张,我俩领证都大半年了,我还没喊过你老婆,全世界却都喊上了,这叫怎么一回事儿。

 

龚俊声音太大,张哲瀚经纪人于姐都听到了。等张哲瀚这边挂了电话,于姐笑着从前座回身拍了拍他:“你听龚俊那话说的,你就让他也喊一声老婆呗。”

“喊个鬼老婆。”张哲瀚无奈地看了眼凑热闹的于姐,“都快离了。”


他往后靠进松软的座椅里,呼了口气,感觉车内的暖空调开得有些闷,抬手摁下车窗透透气。

华灯初上的魔都,昏黄路灯一盏盏擦着冬日晚风过去,打亮周遭错身而过的车水马龙,他仰头漫无目的地看高耸入云的钢铁森林,看绚烂霓虹在群青色的夜空中泼出大片橘火。


“离了也好,你看龚俊多烦人,跟他在一块儿真挺耽误我工作的。”张哲瀚喃喃道。

 

“哎……”于姐顿了顿问,“你俩约的哪天离啊?”

“3月14号。”

“2021年3月14号?好家伙,人家都挑这2021314结婚你俩挑这日子离婚。”

 

“啊,你不说我压根没想到这一茬。”张哲瀚淡淡一笑,他说我江西那老房子拆迁款刚好搁那两天下来。

“你俩也真是,两个小财迷。”于姐叹道,“可惜了,其实我觉得你和龚俊挺合适的……”

 

“快停下,姐,你是不是收我妈钱了。”张哲瀚坐起来对于姐比个暂停的手势,想赶紧用车载播放器里的音乐岔开话题,“快别放我这首歌了,我听自己声音都听腻了,赶紧切个歌。”

 

于姐一边随手点了首张哲瀚爱听的周杰伦,一边继续叨叨:“我可没啊,我是发自内心觉得可惜,你俩三月份就离啊,这就剩没多少天了……”

 

好巧不巧,那首歌正好是周杰伦的《你听得到》。

 

张哲瀚对这巧合无话可说,于姐怎么就刚好放了他给龚俊唱过的这首歌。

他想说赶紧再给我切了,可音乐前奏在车内缓缓流淌开来,又被窗外路过的晚风卷走,思绪不由得也被带回那西南边的灼灼夏日。

——那是他第一次跟龚俊回家。

八月末的成都夏夜,他任那人拽着他跑过废弃的居民区,爬过长长石梯,去参观那人少年时代的秘密基地。

磅礴大雨里,他和他躲在老房子的屋檐下,说起儿时、说起青春期、说起插磁带的录音机、带按键的MP3。

张哲瀚为龚俊唱一首又一首的周杰伦。

笑着唱完了《七里香》,却没法看着那人唱完《你听得到》。


播放器里,他从大学听到现在的周杰伦唱着他没敢唱完的歌。

让他想起那个雨夜龚俊安静听他唱歌的眼神。


一时竟不忍心再去打断。

 

“嗯。”张哲瀚闭了闭眼,这才去应于姐的话。

那个每日递减的数字早已烂熟于心,他只是平淡的说了出来——“还有五十二天。”

 

02

 

张哲瀚和龚俊故事开始的时候是去年夏天,一起接了部耽改戏。

这从天而降的姻缘在当时他们两家父母朋友看来,是天时地利人和还命中注定。

在龚俊看来是出乎意料。

在张哲瀚看来是——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那是六月份开机还没多久的时候,他对龚俊的印象甚至还停留在腼腆话少大帅哥的阶段,龚俊母亲和张哲瀚他妈两拨人正好赶来横店探班。

也许在当晚一桌子吃饭的时候,张哲瀚就该注意到龚俊他妈过于慈爱的目光,饭后也应该纳闷一下——怎么龚俊他妈就神神秘秘把自个儿妈拉走了。

但当时的张哲瀚没有,他只是乖乖地抱着龚俊他妈带来的一堆成都特产回酒店继续啃台本,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人生巨变毫不知情。


直到半夜十二点,房门被那“腼腆话少”的帅哥同事敲开。


“张老师是不是快睡了?”

龚俊当时真是腼腆得很,看张哲瀚刚洗完澡就穿着个浴袍,还磕磕巴巴不大好意思进门似的。

“啊,还没呢,你进来说吧。”

龚俊比张哲瀚小一岁,几乎没什么拍古装剧的经验,老“横漂”人张哲瀚平日里也挺关照这个弟弟的,那时只管拽着龚俊胳膊热情地把人拉进来坐坐。

“打扰张老师了。”那人生得一张浓眉大眼的正统帅哥脸,笑起来却眼睛弯弯露着白牙,让张哲瀚想起单纯无害的大狗狗,乖得让他想伸手揉揉那人的短发。


不过他俩这兄友弟恭的美好局面也就到那一刻为止了。


张哲瀚先是一边擦头发一边听龚俊慢条斯理的说着,然后毛巾掉了,他本来坐着的人猛地从床上蹦了起来。

“哈哈。”张哲瀚扯着嘴角尬笑一下,他说龚老师别拿我开玩笑了。


“真的不好意思张老师。”那人个高腿长,委屈巴巴地坐在那矮床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带着愧疚瞅着张哲瀚眨巴两下,“但我说的都是真的,估计明天阿姨就会跟你说了。”

“反正我妈说,她已经把你妈搞定了。”

 

张哲瀚很难理解,怎么会有龚俊这样没事干跟亲妈用结婚当赌注的人。

“什么叫——你输了你就跟下一部古装剧的同事结婚?”张哲瀚不可思议地皱着眉头,“是我在做梦还是你在做梦?”

 

“是这样的,我上次拍过古装之后打算再也不拍了,真的太吃力不讨好了。我妈她一直催我找对象结婚,今年过年硬是逼我立个flag,我就说那咱俩打麻将呗,我要是输了就跟下一部古装剧同事结婚。”

“我妈听了大年三十晚上连赢我十把,但这话说出去之后我自己都忙忘了。上个月接到《天涯客》剧本,看了温客行之后,我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角色,把之前想好的不接古装剧也忘了。”

“现在我妈就直接从成都杀过来,以为我接这戏意思就是看上你了。”

 

张哲瀚一时半会不知该说“你敢说你妈也敢信”,还是说“你们这一家子真够离谱”,最终只闷闷地挤出一句:“你这年纪不大,忘性还挺大啊。”

 

他是没想到龚俊这时候还能笑得出来,还笑得非常开心,没心没肺地点着头接话道——是啊我只在意赚钱,别的事儿都不上心。

 

什么乖巧大狗狗,什么腼腆帅弟弟,在那一刻,龚俊先前的形象彻底坍塌,张哲瀚只想一脚把这简直没有心的傻子踹出房间。


他入行十年,不是没有遇到过跟他表白的合作伙伴,但这才开机十几天就要来求婚的倒是第一次见。

张哲瀚在脑子里迅速把所了解到的龚俊全部信息过了一遍,迅速锁定到龚俊之前演过的那部耽改戏上,一分析心里便什么猜测都有了。

好啊,原来龚俊压根不是什么单纯大男孩,他应该就是喜欢男的,看上自己了,搁这儿编排话术呢。


“实在不好意思龚老师。”张哲瀚保持着面子上的冷静与同事间的疏离,“没有歧视同性恋的意思,但我本人确实不喜欢男的,咱俩可以做好朋友,但结婚这事真的太扯了。”


龚俊没对他的话表现出意外,只是照旧笑着,说没事的张老师,我也不喜欢男的,你不愿意我完全理解的。

 

钢铁直男张哲瀚抱臂冷冷一笑,不愿拆穿龚俊这欲擒故纵的小把戏,只道:“哈哈,你最好是。”

 

“嗯?”那人顶着张好看得过分的脸装无辜着实有一套,蹭了蹭鼻尖说:“我没太明白。”

张哲瀚之前看龚俊有多顺眼,现在看龚俊就有多闹心,他颓然摆摆手道你不用明白。

龚俊点点头,他那一脸阳光的样子让张哲瀚觉得别说马上闪婚了,就是明天世界末日了这人也毫不在意。

“不过也没事儿啦,如果不是阿姨今晚找我说了许多,我也不会来打扰你的。我尊重张老师的选择,等你考虑好了再来告诉我吧。”


张哲瀚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这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他恨不得指着阳台说,我张哲瀚就算从这里跳下去,死外面,也不可能莫名其妙和个男的结婚的。

但职业素养与情商不允许他说这话,张哲瀚只能保持着僵硬的微笑点点头。

他说好的。


03

 

人类的本质是真香。

张哲瀚的本质是不得不真香。


那夜的张哲瀚并不知道他向来明事理的妈已经完全加入龚家的队伍。

 

“阿瀚啊,咱家江西的老房子你还记得吧,明年三月要拆迁了。”他妈拉着他的手道,“拆迁款按户口本人头分,到时候多个人就多份钱。”

“那能有多少钱啊,妈,算了算了。”

他妈伸手给他比了个数。

张哲瀚一下子就没声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算了,我能挣到的,要是这部戏火了,别说一份了……”


“我就怕你说这话。”

他妈缓缓叹口气,说妈就是不想看你为了赚钱,为了演戏这么拼命。


“阿瀚,你知道妈每次听你说‘要是这部戏火了’有多难受吗。”


“看你为了戏一部一部的熬着自己,在这圈子里吃苦受罪捱了十年,你这个腿,这一身的伤,你告诉妈你一个人这么撑着,到老了怎么办?等妈走了谁能照顾你……”

“妈!”张哲瀚赶紧去拉他妈的手,他说您别说胡话行吗,我身体好得很,您也肯定长命百岁,别操心我,这辈子就算不依靠任何人我也能活得好好的。


“从小,妈就对你要求得严,什么都得做好,不能比人家差,到了这个年纪妈真的后悔了。”他妈压根不管他说的什么,只低头抹着眼泪,“阿瀚,你马上就三十了,天南海北的跑着拍戏,一次次进医院,前年拍那个电影差点丢了命……没个人在你身边照顾着你,妈每天晚上都觉都睡不实你知道吗?总想着你又在做什么危险工作,吃饱饭没有,受伤没有,生病没有……”


无论是张哲瀚还是他的母亲,从来都不是会跟彼此把这样关切的话剖开来说的性子。

少年时期父母离异,独自抚养他的母亲从来都以高标准要求着他,无论是文化课还是艺术课都不能放松。

青春期母子关系谈不上密切,被压迫管束的少年只觉得喘不上来气,无数个睡不着又不愿清醒的夜晚,对母亲的感情甚至是带有愤恨的——恨别的小孩为什么能痛痛快快的享受青春,而他却得背负着那样沉重的期待埋头前行。

后来一路长大了,习惯了把所有苦楚往心里藏,看懂了母亲的苦心和偏执,却还始终放不下那道与至亲之人交心的隔阂。


那晚他听龚俊说起龚俊与龚俊他妈离谱的赌注,心里是有一闪而过的羡慕的。

羡慕这人的家庭氛围如此平和到几近幼稚的程度,也正只有这样的家庭能养出那个整天就知道傻乐的龚俊吧。

 

如今快三十岁的张哲瀚低头看着母亲。

那在自己十几岁时算得上高挑的女人,总是那么严肃冷淡一张脸。戴着眼镜翻他的试卷找错题、站在树荫下守着他下课送去兴趣班、灯盏下埋头替他一个个查着高等院校的报考资料……总一声声地对他说,阿瀚,你做得还不够好,你还得再努力一点,再用心一点。

后来他真的做了演员,每拍一部戏他妈就四处推荐给亲朋好友,在朋友圈发一条又一条的广告,那些糊到没人看的戏,他妈却当做宝贝捧在手心,一遍遍地说演得好,一部比一部好。几十年从未在他面前掉过眼泪的母亲,在他拍戏中毒命悬一线时哭到瘫坐在手术室外,只说得出一句话——说阿瀚我们不演戏了,我们回家吧。

 

“昨晚龚俊的妈妈跟我说了好多,我也找龚俊聊了很久。那孩子人好,家庭也好,会照顾人,还正好喜欢你。”

“妈真的没什么心愿,这么多年也没催过你感情的事儿。昨晚跟龚俊他妈聊了大半宿,真的只有做母亲的能了解彼此的心……阿瀚,妈就希望你在三十岁之前找到个人能照顾你陪着你,刚好能遇到这么个人,阿瀚,你要珍惜啊。”


张哲瀚看着母亲发丝中夹杂的白发,心情一时复杂的难以言说,他侧过脸去清了清嗓子,没再去纠正其中令人啼笑皆非的误会与巧合。

他说我知道了妈,那就试试呗,至少先把拆迁款拿了。

他说妈,我答应你,我不挣那份钱,就坐着等,行么。

 

当夜张哲瀚敲龚俊房门时眼眶还是红的,等那人开门的间隙抓紧揉了揉脸好让自己清醒清醒。


“张老师还没睡啊,你想好啦?”

那人大半夜也精神满满的样子,跟白天那个在大太阳底下拍戏累到不行的龚俊判若两人,一打开门就咧着嘴对张哲瀚笑得毫无防备。

房间里融融的暖光罩在那人剪得短短的发上,宽肩高个的男人明明只比自己小一岁,看起来却像个才刚毕业的大男孩儿似的,那一眼见底的澄澈与温暖,让张哲瀚才从多年回忆中抽身的酸涩心绪变得更柔软易碎起来。

在妈妈面前他要一直扮演个成熟的儿子,决堤边缘的眼泪被那一点成年人的体面与责任感撑着,犟着不能掉下来。

他的所有委屈忍耐,藏在心底里见不得光的自矜与自卑,这么多年他一直扛得好好的,却在今夜被母亲的泪水豁开了一道口子,淌出少年时代所有苦楚与辛酸,成了这世上最小的海,偏偏把他困在正中间。


“你怎么了?”龚俊看出张哲瀚情绪不对来,赶紧凑上来垂眸道歉,他说真的对不起张老师,这件事都是我弄出来的问题,我会处理好的,你千万别难受……


龚俊的手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如果是兄弟,他看别人要哭不哭的时候早就伸手把人揽进怀里大力拍一拍了。

可这是张哲瀚,不知怎么差点要和他走到户口本上的人,向来直来直往的龚俊竟不知所措起来,一双手在他和他之间咫尺空隙乱扑腾。


是张哲瀚先一步上前,抬手拥住了他,以极其钢铁直男的方式。

人却把脑袋埋在他颈窝不抬起来,小声地抽着气来缓解情绪。


“没事了,没事了。”龚俊的手落在那人的蝴蝶骨上,像给小猫捋毛,珍惜又温柔地,“我昨晚逗你呢,真不愿意谁能给你绑到民政局去啊,这犯法的,我也觉得能和你处成好兄弟而不是……”

 

“我愿意。”那人的前额抵在他肩窝。


“龚俊,跟我结婚吧。”张哲瀚顿了顿道,“这几天抽空就把证领了。”

 

这下轮到龚俊人傻了,手停在张哲瀚后背上,他说:“啊?”

 

“到明年三月我老家拆迁后就离,拆迁款分你一半。”

 

龚俊有点想笑,听那从来硬汉般的男人带着哭腔说这话,还是在“求婚”的场合。

他想了想前夜张哲瀚母亲找他说过的那些话,他想,他应该是明白张哲瀚答应这桩荒唐婚事的原因的。

但他没再多问了,只是抬手揉了揉那人半长的发。


“好,就这么说定了。”

 

04

 

初夏的横店,两人从早到晚都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古装吊着威亚飞来飞去赶场,压根没空走走“结婚”的仪式感。

不过本来也不需要,反正只是个让双方父母都安心的幌子。

真正在乎仪式感的只有老一辈人。

两方家长操心得不行,人在成都江西,心在浙江横店。每天龚俊张哲瀚下戏一看手机,上面都有爹妈和死党打来的各种未接电话——爹妈是给他俩看八字合婚,看黄道吉日领证,死党是一连串卧槽霸占屏幕,说你这不搞对象则已,一搞上就闪婚啊。


龚俊的朋友说,上网搜了搜嫂子,咋啥都会啊,真牛啊龚俊,怎么搞到手的。

龚俊答,打麻将输到的。


张哲瀚的朋友说,上网搜了搜嫂子,长得真好看,就是唱歌有点难听,真牛啊张哲瀚,怎么搞到手的。

张哲瀚答,半夜送上门的。


每一方都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家的才是做1的那一个,并对此深信不疑。

 

不到双方都拍完戏都有档期是不可能办什么婚礼,双方爹妈就先敲定了个领证的日子。

张哲瀚本还想垂死挣扎一下,说没时间回户籍地,也没户口本,等拍完戏再说吧。

他妈说户口本EMS给你寄过去了,当地民政局就能领证,哪需要回江西,一看你就是第一次结婚。


张哲瀚挂掉电话就捶了龚俊一拳,他说你以后没事少接我妈的电话,我现在听我妈说话跟你一个味儿,无厘头得很。

龚俊也早就过了刚开始装乖的时候,无赖的摊摊手,说没办法,你妈可喜欢我了,恨不得把你扔了把我带回江西。


“呵,带你回江西,你个不能吃辣的假成都人,江西米粉都吃不了。”张哲瀚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和龚俊在一起智商情商就急速下降,直直倒退回以拌嘴吵架为人生主旨的小学生时代。

龚俊倒也从不恼,只是笑着点头道:“嗯,张老师能吃辣,那下次带你回成都让你尝尝什么是真正的辣。”

 

两人就这么吵着,在大夏天用墨镜口罩防晒衣把自己裹成粽子,踩着盛夏的阳光走进了民政局。

 

晚上他俩睡的一张床,因为双方爹妈的视频电话跟轰炸机似的轮番打过来。刚开始还是谁的电话响了就迅速举着手机冲进对方房间,躺下盖被子头靠头笑着举起结婚证按下接听一气呵成。

后来七大姑八大姨的电话都挨个儿来了,虽然他俩房间就在隔壁,但酒店套间真的大,双方都跑得不愿再跑,张哲瀚干脆直接滚进龚俊被窝里睡了,有气无力的道一声:“新婚之夜,恭喜恭喜。”

龚俊忙得不行,那微信红包几秒钟就“哗啦”开一个,他乐得睡不着觉,靠坐在床头一个接一个的点红包发客套话,笑着应了张哲瀚一句:“恭喜恭喜。”


“哎,你不收红包吗?”龚俊听张哲瀚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不由得问道。

“明天收吧,反正一晚上又不会过期。”张哲瀚翻过身来,借昏黄灯火看垂眸划拉手机的龚俊,他说我这一天天就跟做梦似的,白天吊着威亚从地上飞到天上,晚上又从单身狗变成新郎官。


“为什么你是新郎官?”龚俊笑着抬手去攥张哲瀚一缕长发,“你这头发一看就是新娘子。”

“等拍完这戏我就剃平头。”张哲瀚也笑,他说剃得比你这头发还短。

“倒也不必为了争这口气跟头发过不去。”

“你都为了争口气跟结婚过不去了。”


龚俊笑着解释道:“我那是跟钱过不去,我妈说我要是反悔就把我小金库全收了。”

“那你那天还跟我说不结婚也行。”张哲瀚敲了敲龚俊那写着“发财”二字的手机壳。

 

“行啊。”龚俊的视线从屏幕上移开,落到张哲瀚脸上去,带着淡淡的笑意,“我妈就算真把我钱收了,我也不可能勉强你啊,看你都快哭了……”

 

“我可没有。”张哲瀚举起双手,“你别乱说。”

 

“哭又不丢人。”龚俊把张哲瀚举起的手掰下来,“咱俩怎么的还有大半年时间得绑在一块儿,以后你要是再像那晚一样难受,完全可以在我面前哭啊。”

 

龚俊的手还没有松开。

 

张哲瀚看着那人的手,与自己的手指握在一块儿。

那是一双极好看的手,骨肉匀停,白净修长,他不知怎么地就想起儿时对于结婚的幻想,想着多年后在神圣的婚礼宣誓下牵着某个姑娘的手,为其戴上宣告终生陪伴的戒指。

张哲瀚没有接龚俊的话茬,只是垂眼去捏龚俊的手指,一节节的摩挲,像在打量一件工艺品似的。


“你不能也跟小姑娘似的,是个手控吧?”龚俊没有挣开手,只是乐在其中地将手掌往前送了送,刮了下张哲瀚挺直的鼻梁。

 

这超纲了。

张哲瀚一时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迅速撒开了龚俊的手。动作之大让龚俊怀疑自己不是摸了他鼻梁,而是摸了电门。

 

“龚俊,你不会真的是……”张哲瀚把被子拉到面门上,就露出个眼睛,心中钢铁直男的弦摇摇晃晃,他想,这不会弄假成真给朋友们找了个嫂子吧。

 

“我是什么?”龚俊反手指着自己。

 

张哲瀚看着那人一脸不问世事的天真模样,最终还是没把那个“gay”字说出口。

其实如果再自作多情一点的话,他甚至想问龚俊是不是喜欢自己。

 

不过随着对龚俊了解的逐渐加深,张哲瀚知道龚俊真的就是个单纯没心眼儿的大男孩儿,他所有看似越界的行为都不带有目的性,只是顺从本心自然就那样做了。

拍戏的时候,他是情感外露而热烈的温客行,一折戏毕,那人就会变回内敛却总于不经意处流露出温柔的龚俊。

 

“你是傻子。”张哲瀚抬手学龚俊的动作,刮了刮那人过分高挺的鼻梁,便卷着被子翻过身去,“我睡觉了。”

 

龚俊替他关了灯。

 

其实龚俊可能是最聪明的那个,只是他将锋芒藏得太好,保留着一丝入世但不入俗的天真。

仿佛在这片天地间始终清醒而一尘不染,保持着赤子的魂灵。

 

二十九岁的张哲瀚结婚了,和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男人。

 

张哲瀚在黑夜中咂摸着自己过于戏剧化的处境,久久难以入睡。

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龚俊那张脸。

 

片场长发束冠的龚俊,酒店房门前蹙着眉头问他一句“你怎么了”的龚俊,灯火下认真地告诉自己可以在他面前哭的龚俊,笑着伸手勾过自己鼻梁的龚俊……

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那人明明就躺在自己身畔,张哲瀚却不敢转身去看,只是闭着眼在梦与现实的虚空中一遍遍描摹那人轮廓曲线。

 

这种心情微妙至极,忽地令他想起中学时期第一个喜欢过的女孩儿。

 

那女孩儿漂亮聪明,是公认的“女神”,就坐在张哲瀚座位后边一排。

张哲瀚还记得那夏日午后的风吹拂墨绿窗棂,白色的窗帘也随之扬起,他看着黑板上演算的公式方程,心里却想起少女的百褶裙摆与马尾辫。

却总不敢回头去看,哪怕一眼。

 

“喜欢”这两字像是青春限定的蝴蝶,轻飘飘地在风里荡着,可它落在一人肩头,放飞蝴蝶的人突然就于漫长追寻之中窥见了神明。

哪怕近在咫尺却仍可望不可及的,伸手轻轻一触便会如肥皂泡般破碎掉的。

 

他恍惚又变回了十几年前的毛头小子,站在夏日的尾巴梢儿上瞧树影、瞧日光、瞧一场心动最开始的样子。

像冰汽水里咕嘟咕嘟的气泡,想要压下去却又一股脑儿漫上来,带着鲁莽意气横冲直撞,将满腹酸甜心事塞给早已出走青春太远的少年郎。

 

手机屏幕在暗夜里偷偷亮起来,凌晨一点。

张哲瀚发了条微博,艾特了龚俊。

 

是新婚之夜的仪式感吧,他在心里对自己解释道。

可回想起来的明明是偷偷给心上人塞奇奇怪怪小纸条儿的青春期。

 

他往后靠了靠,似乎蹭到了睡梦中那人的衣角。

 

——新婚快乐,龚俊。

——晚安。


05


龚俊带张哲瀚回了一趟成都,在横店的夏天快要过去的时候。

整个剧组只有导演知道他俩的事儿。

那两天刚好在补拍其他演员的戏份,他俩进组后连轴转了几个月总算得了点空,和导演商量了几天后面的戏该怎么排,一排完龚俊就风风火火拉着人去机场了。

——美曰其名让在吃辣上狂得目中无人的张哲瀚见识一番成都辣椒的毒打。

 

八月末的成都依旧热得像个大蒸笼,梅雨季刚过去不久,天色仍在炙热暑光与瓢泼大雨间无缝切换。

龚俊在厨房做菜的时候,他妈就搁客厅沙发上和张哲瀚并排躺,不忘扯着嗓门儿着喊她儿子:“晚上带瀚瀚出去玩带把伞!”

“晓得啦!”龚俊的声音从抽油烟机的轰鸣间隙中传出来。

张哲瀚是想去厨房看龚俊做菜的,却被龚俊他妈拉回来,笑呵呵地说他们龚家的媳妇儿没下厨房的规矩,顺便把龚俊他爹踢去厨房给儿子打下手。

“阿俊你记得的吧!以后也不能让你媳妇儿下厨房哈!”龚俊妈妈又转头对厨房喊一声,让本就尴尬的张哲瀚更尴尬得不知所措起来。

“他也下不了,我怕他把厨房给炸了!”龚俊在那边笑得没心没肺。

 

后来从龚俊爸妈家出来回龚俊搁市郊买的房子那边去,龚俊还是忘了带伞。


车一路从车水马龙的市中心往郊区开,脱离了拥挤的晚高峰车流。张哲瀚从车的天顶去看那一方逐渐开阔的夜空,老城区的夜空比CBD暗得更纯粹,告别了灯火霓虹的渲染,呈现出一方浓郁的墨蓝。

“你怎么买在老城区了,后面万一划到拆迁地了呢?”张哲瀚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龚俊。

“不会的,现在成都文旅就爱重点打造这些老城区,你别看这边比春熙路那儿破得多,天气好的时候旅游的人完全不比那边少。”龚俊一边开车一边跟张哲瀚讲着,路过了哪个著名的老街,又路过了哪块网红打卡地。


“我在太古里那边也有套房来着。”龚俊道。

 

“不愧是兢兢业业打工人龚老师,事业有成啊。”张哲瀚笑着鼓掌,说你那些年的广告没白接。

“什么刷油漆的,必胜客的,银行办卡的……”张哲瀚一说起龚俊前做模特的时候接的那些广告就想笑,他说,你要不说我还真不知道,原来你早就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了。


“你的老龚,无处不在。”龚俊也笑,单手把着方向盘,回眸看一眼副驾驶上笑着的人,“你这个喝旺仔牛奶长大的人怎么好意思说我啊你。”

他说着就要翻手机去找张哲瀚早年拍过的广告来念:“我今年大三,我是喝旺仔牛仔……”

张哲瀚赶紧扑上来又是捂他嘴又是抢手机的:“你大爷的,太久远了,快停下!”

龚俊就任他捂着继续开车,笑声将温热的呼吸洒在张哲瀚掌心。


“那你怎么不带我去太古里那边睡,还开这么远来老城区。”张哲瀚撤下手,赶紧岔开话题。

“那边的房子刚刷完漆……”龚俊一说到这里立刻看向张哲瀚,果不其然看到那人又开始笑,显然是又想起了他早年那个油漆广告。


“其实主要是想带你来这边转转,我小时候就住在这附近。”


  BGM:《你听得到》——周杰伦


老旧的地下停车场距离龚俊住的地方有好一截路,张哲瀚倒很愿意陪龚俊在他少年时期的回忆中走一走。

 

八月末的夏夜,潮热的空气仿佛一块蘸饱水的海绵,两人并肩走着,棉质的T恤蹭着衣角,偶有裸露在外的胳臂相互碰触,像是触上湿软的雾。

张哲瀚跟着龚俊的脚步走过宽宽窄窄的巷子。

老街的青石板攀着青苔,周遭的矮房吊着昏黄路灯,有纳凉的老人拖来竹藤编的椅子在老树下围坐成一圈,中间墩个炉子烧着铁皮水壶,橘亮的火光在暗色的夜里舔着茶壶结垢的黑底子。

张哲瀚就和龚俊靠在一株早开的桂花树下看那滚热的新茶,茶水在暗黄的灯下摇摇晃晃,淌进白底青花的铁缸子里晾凉。

 

“我小时候补习班放课差不多就这个点儿,就爱像现在这么的背个书包在边上听大爷大妈唠嗑。”龚俊笑着给张哲瀚比划,“要有什么鬼故事的,我马上脚就生根不想回家写作业了,我妈晚上就得从店里拿着手电筒来逮我回去。”


张哲瀚顺着龚俊的手指去看那小巷转角处积了尘埃的卷闸门店面,挨着那家秤盘麻辣烫。

 

“你家的店?”

“对啊,小时候我家开的小卖部。”

 

张哲瀚愣了愣,他说我看网上说你家经商,就经个小卖部啊。

龚俊笑道,活人就在你面前,你还听网上胡说。


“初中的时候我爸生病了,去外地看病,我妈就留在成都陪我念书,搁家门口开了个小卖部。”龚俊淡淡地说,同张哲瀚说起家里最难捱的那几年。

“其实更小的时候,我是想做个科学家的来着。”龚俊和他肩并肩走着,走过放学的小学生排队的串串店还去排队给张哲瀚买了一把,插在大纸杯里,裹着热辣的汤水,“后来觉得还是做点能赚钱的工作好,没办法,我感觉我爸妈真不是经商那块料,还是让我来比较好。”

 

张哲瀚原以为龚俊和他不一样的,以为这人是生长在糖罐子里的快乐傻瓜,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小少爷。

他想起龚俊一家人那无忧无虑的笑脸,和龚俊口中轻飘飘两句带过却分明藏着太多苦楚的少年时代重叠在一起。

张哲瀚捧着龚俊塞给他的那一筒串串,本来为了拍戏减肥绝不沾重油重盐的人,破了这两个月以来的戒。

 

“这家店从你初中的时候开到现在的吗?”张哲瀚咬了一个福袋,又把签儿上剩下的递到龚俊嘴边,“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串,之前来成都在锦里那边吃的完全比不上这个。”

龚俊低头咬上张哲瀚递过来的签儿,笑着应下来,说那你肯定要跟着我这个老成都吃才行啊,明儿个再带你去吃蛋烘糕和酸豆角。

 

其实龚俊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和张哲瀚说起自己小时候的那些事儿。

他从来不会主动与别人说起的。

这世上遇到的绝大多数人都只看你的现在和未来,有多少人愿意去听你的过去,又有多少人值得一个从来把过去藏在心底的人开口去说呢?


可张哲瀚眼睛亮亮的,说你多和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儿吧。

那双眼睛带着最情深意切的共情望着他,明明白白地写着“我想要了解你”。


有这么一个人,想要参与进自己曾跌跌撞撞走过的青春岁月。

碰巧,用明朗笑意粉饰孤单心事的成年男人也愿意在这个人面前放飞少年时于下雨天坠落过的,载满雨水与遗憾的纸鸢。

 

龚俊突然就藏不住那些秘密了。

 

他同张哲瀚说起小卖部旁边皮鞋厂煮饭师父的大锅炉,那是他第一次对做饭燃起兴趣的地方;小卖部里的旧灯泡总在作业本上投下暗影,所幸十几岁的龚俊已足够高,父亲不在家也能一个人踮脚换下灯泡;拿到东华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年,他妈乐得要在整条老街敲锣打鼓拉横幅;再到毕业北上广深漂着赚钱,住过地下室也接过几十块钱的路演;后来也算发了财天南海北国内国外都走过一圈,心心念念地却还是儿时这一方窄窄长长的老街。

 

张哲瀚就跟在他身后爬着长长石阶,笑着听龚俊那些落了灰的青涩过往,有雨点从石板阶溅上鞋面,而后氤氲水汽突然化作骤雨自静谧夜空倾泻,龚俊便牵他手跑去能躲雨的地方。

 

“叫你不听你妈的话带把伞!”


“你不也忘记了!”

 

两人都穿着白T恤,好像学生时代的夏季制服。

都快迈入三十岁门槛的成熟男人,一边在雨里奔跑一边斗嘴,好像要并肩跑回彼此的青春时光。

 

“我带你去我小时候的秘密基地。”龚俊顿了顿,怕雨声太大淹没了自己的声音,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你小学生吧你。”交握的手指在雨水中打滑,张哲瀚便挪了挪指节与龚俊十指相扣,“我听得到。”

 

张哲瀚的腿伤最好不要受潮,也不能负荷过长时间的奔跑,哪怕龚俊拉着他他还是跑得慢了些。

一身单薄的T恤长裤快在大雨里湿透了,半长的发也一缕缕地贴着面颊,他的面容在雨幕与夜色间隐隐约约,被路过的灯火打亮的瞬间好似从水墨中浮出的最清丽一幕画卷。

 

龚俊最终没管张哲瀚的拒绝,将人背去了他少年时的秘密基地。

石阶上头四方院落的天井,上了年头的宅子还有老人家住。

龚俊就拉着张哲瀚坐在天井下围炉子烤着衣服鞋子,看从四方的天幕落下的瓢泼大雨。


他说真可惜今天下雨,我小时候常常一个人来这儿看星星,今天看不见了。


“让张老师淋这么大一场雨,为表歉意。”龚俊笑着说,“我为张老师献歌一曲。”

他仰头看那密匝匝雨线,字正腔圆地唱起了《七里香》的那一段。

 

——唱“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

 

“不记得是哪一年了,这歌很火的时候,我那时候把我表哥的录音机和磁带偷过来,常常晚上一个人坐在这里听这首歌。”

 

“2004年吧。”张哲瀚说没想到你也听周杰伦,那一年这张专辑刚发行。

 

“你听归听,能不能不要把我的杰伦唱出万里长征的气势来。”张哲瀚笑着对龚俊说。


“那你唱给我听。”龚俊伸手将张哲瀚前额的湿发捋到耳后,“都说你唱歌好听,我还没听过。”

 

“好啊。”

 

西南边的老街被骤雨冲刷,男人牵着伴侣路过少年时的秘密乐园。静坐在天井边共同渡过没有星光的夏日雨夜,身畔人是眼中倒映最明亮的那轮月。

 

潮湿夏天想听你为我唱一首多年前的情歌。

 

——“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

 

06

 

杀青后两人有短短十几天的空档期,还是来不及安排婚礼,张哲瀚也算松了口气。

趁那十几天空他也带龚俊回了趟江西,后来也带去过上海自个儿的家里。

张哲瀚的发小一听说龚俊来了纷纷表示要来他家看看,张哲瀚问了句龚俊介不介意,龚俊只笑着说欢迎来见识我做菜的手艺。

 

“我有个朋友也想来。”龚俊一边把张哲瀚洗衣机里的衣服搬去阳台一边说,“他做编导的,最近刚好在上海拍戏,想来看看你。”

“来呗,反正多个人吃饭你比较辛苦,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张哲瀚看那人一进自己家门真跟个新主人似的各种收拾打扫,哪怕是平时以怼龚俊为乐的他都不好意思了,赶紧过去把那人手里的活接下来:“你差不多行了,爸妈又不在,赶紧别演了。”


“我没演啊。”龚俊无辜的眨眨眼,他说我就是想帮你收拾一下家里。


张哲瀚语塞,半天才清清嗓子道:“那我真是误打误撞娶了个好老婆。”


“哎——老婆再好有什么用。”龚俊乖乖地把衣篓还给张哲瀚,躺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再好的老婆也得离婚。”

张哲瀚拿个衣架丢他:“说的跟咱俩结了个真婚似的。”

 

“喏,都见过爸妈领过证睡过一张床,还不算真结婚?”

 

张哲瀚又丢过去个衣架,就是没说话。

 

“再丢生气了啊。”龚俊笑着接过那人扔到他身上的衣架。

 

“你生气?”张哲瀚挑挑眉,“你还是生个孩子比较靠谱。”

 

“张哲瀚。”龚俊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走到张哲瀚面前攥住那人自顾自晾衣服的手腕,眉头是微微蹙着的,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他说你是不是觉得我永远不会跟你生气。

“我肯定是对你太好了。”龚俊的声音低低的,称得上温柔,可个高腿长的人以极近的距离同张哲瀚面对面站着有种微妙的压迫感。

张哲瀚一抬眼便要溺进那人一双眸子里。偏偏那人又生得长而密的睫毛,眨下眼就要在人心上掀起微风。


龚俊就那样垂眸看着他,带着点孩子气的去捏张哲瀚的脸。


那眼神带着点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才好的愠怒却更多是包容,张哲瀚被这样极尽偏爱的眼神看着,抬手想把那人推开,却只是堪堪攥住了那人的衣角没能动弹。

 

“啊呀。”

“啊这。”


张哲瀚先是听见了他发小阿文的声音,然后又是发小老孟的声音,还跟着个陌生的男声小声嘀咕着“这不太好吧。”

 

他俩发小没事经常来他家玩儿,张哲瀚把钥匙也给了他俩一份。但却万万没想到这两人来的这么早,还正好把到了门口的龚俊死党老秦捎了进来。

于是现在三个人就抱臂站成一排,看着他与龚俊以极其暧昧的姿势在阳台纠缠。


“我绝对没听到什么‘生孩子’。”龚俊死党老秦先一步举手自证清白,“不过你们要真有这个想法,我美国那边有学医的朋友正好在钻研男性生子技术,可以给你们介绍一下。”

而张哲瀚的两个发小都没说啥,只是满脸欣慰的给张哲瀚比了个大拇指——向来在两性关系上脸皮薄还死正经的张哲瀚,现在居然能说出让别人给他生孩子这样的虎狼之词,孩子长大了,出息了。

 

龚俊做那一大桌子菜迅速收服了张哲瀚发小的心。


阿文比张哲瀚年纪小,一边吃一边夸龚俊:“嫂子真厉害。”

老孟比张哲瀚年纪大,一边吃一边夸龚俊:“弟妹真贤惠。”

搞得老秦在一边不知所措,伸手捣了捣龚俊小声问:“现在这个局面我该喊张哲瀚什么?姐夫?”

龚俊并没有反驳张哲瀚死党的称呼,脸上的笑容还维持得好好儿的,回老秦的话时也龇着牙,语气却相当不友善。

他说你把嘴闭上。

 

晚上睡觉的时候张哲瀚还挺过意不去的,想着白天的时候让龚俊在自个儿朋友面前受委屈了。

龚俊死党走的时候和龚俊说话,张哲瀚正搁厨房收拾碗筷,听见了只言片语。老秦说龚俊你怎么回事,白长了快一米九的大个子拔地而起的大鼻子,怎么最后还是给人家做老婆,太让我失望了。

后面龚俊的回答张哲瀚心虚得没敢听。


背后的龚俊早早睡下了没动静,只他一个人在被窝里翻来翻去想着怎么跟龚俊道个歉。

毕竟都是直男,他俩有夫妻之名没夫妻之实,谁也不愿意随随便便被当成床上被压的那方,怎么说也有损男子汉尊严。

 

张哲瀚翻过十几次之后,龚俊终于忍不住低声开口了,他说你大半夜不睡觉搁被窝里烙饼呢。

“不是。”张哲瀚在黑夜里和龚俊面对面躺着,想了想说道:“不好意思龚俊。”


他把白天的事儿说了一遍,然后说:“以后我不说那种话了,不然你以后再找对象估计都会受影响。”


龚俊在黑夜里沉默了好一会儿,轻声笑了笑,他说没事儿,影响呗。


“哎,我怎么找你这个傻子。”张哲瀚抬手拽了拽他耳朵,“明年咱俩离了之后你也快三十了,别人要是都以为你是那什么你以后怎么再找喜欢的小姑娘结婚啊。”


“你操心这个啊。”龚俊弹了弹他额头,笑道这你别操心,我好歹也是男神级别的。

“说了你别不信,之前大学的时候整个学校的姑娘都叫我男神,男神能愁找不到对象吗。”

 

张哲瀚看着那人在暗夜中不甚明晰的面容,模模糊糊的轮廓却已好看得过分。

他在心里说我当然相信,但嘴上却犟道:“男神,灶王爷那样的男神吗?”

 

龚俊只是笑,他说是,灶王爷要睡觉了,你快唱首歌哄灶王爷睡觉。


“别说灶王爷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唱歌哄他睡觉。”张哲瀚道。

 

“我明天就得开始跑行程了,我俩下半年都得进组。”龚俊的声音很低,听来像一声叹息,“以后就很难有机会和你睡一块儿了。”


张哲瀚顿了顿,轻声道:“睡三个月还睡出习惯来了么。”


“嗯。习惯了。”龚俊的手落在他脸侧,又落在他发上,“现在你不睡在我边上我都怕睡不着。”

说完了那人又跟自己都觉得肉麻似的,低声笑了笑。

 

他缓缓伸手把张哲瀚抱进怀里。

 

“阿瀚。”


张哲瀚明明有181的高个儿,比龚俊矮不了太多,整个人的骨架却比他小上一圈。

只穿件单薄睡衣的男人就这样被他抱着,契合得刚好能整个嵌进他怀中,如此亲密无间的拥抱,龚俊甚至能清晰感觉到张哲瀚因为紧张而绷紧的肌理。

他的手顺着那人的后颈一路抚下去,擦着薄薄的睡衣,抚过对方的肩胛骨与清冽的脊背线条,感觉到张哲瀚在怀里轻微的颤栗后便低声笑起来。

“就这么点胆儿,还让我生孩子呢?”龚俊微微低下头去,鼻尖轻轻蹭过对方额头,那人的前额都沁了薄汗,窝在自个儿颈窝一动不动。

 

“你滚开……”张哲瀚瓮声瓮气地骂他,抬手想把龚俊隔开,却被搂得更紧了。

龚俊一遍遍在他耳边喊他“阿瀚”,带着点儿委屈的低音让张哲瀚一点儿挣扎的气力都散尽。

 

“叫魂呢。”嘴里吐槽着,手却渐渐放下来,试探性地轻轻去牵龚俊的衣角。

 

“不唱歌哄我就让我抱着睡吧。”龚俊问话时温热的呼吸就洒在张哲瀚前额,“好不好?”

 

张哲瀚沉默片刻,把手绕到那人后背去,一阵阵地拍着,哄孩子似的。

他嗅着龚俊怀里淡淡的木质香,叹了口气,乖乖地窝在那人怀里闭上眼睛。

 

他说,晚安灶王爷。

 

“晚安,阿瀚。”

 


07


后来他们真的没再睡在一块儿过了。

哪怕是大年三十都在各自忙着工作,双方爹妈好说歹说也没凑上空儿把人带回家来。

别人是网恋,他俩是网婚,微信上对方的消息都是置顶,却总抽不出个连贯的时间去聊天更不用说见面。

倒有个心照不宣的奇妙仪式感,每天睡前都会互相发一句晚安。

无论双方跑通告跑到几点,拍戏拍到什么时候,有时候双方的作息几乎是完全颠倒的,两句晚安之间隔着大半天,但总归是有来有回的。


龚俊死党老秦也是全国各地跑剧组,常常能和龚俊碰上,十次有八次都能看见龚俊在和张哲瀚聊微信,虽然屏幕上都是些再平淡不过的家长里短,但老秦看了还是会说一句——你们俩感情真不错。

“让我想起刚和我老婆结婚那两年,她一个人在成都创业,我自己北漂,四处跑着投剧本儿。”老秦坐在龚俊身边,看夜空中纷纷扬扬的小雪片儿,“过年也没能一块儿过,自己搁出租房里吃着泡面过年,想到我老婆就心里难受。”


 BGM:永不失联的爱——单依纯 


“嗯。”龚俊趴在窗口朝下看万家灯火,看不计其数的细密雪花在暮冬的晚风中席卷整片天地,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却说:“我想到他心里也难受。”

 

他说,老秦,其实我和张哲瀚不是正儿八经结的婚,再过两个月就要离了。

他说,老秦,可是我很想他,想到他心里会难受的。

 

其实正如张哲瀚所说过的那句话一般。

——龚俊早就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了。

 

当然不是以各种各样的广告,而是一次次的擦肩而过。

他在影视基地遇见过张哲瀚,在拍广告时遇见过张哲瀚,在综艺节目里看到过张哲瀚,在电视剧里看到过张哲瀚。


——或者要说再久一点的时候。


快十年了,那时候他还是个东华表演系大二的学生,学院组织去上戏观摩教学,那是真正意义上龚俊和张哲瀚的初见。


是路过上戏球场时偶然看到一场篮球赛。

男生多半都爱看体育竞技,十八九岁的龚俊也不例外,从报告厅听完课出来,他就拿着瓶冰可乐坐在看台那儿看比赛。


看那个穿52号球衣的上戏学长一路带球过人三分上篮一气呵成,无论是跑步速度弹跳力爆发力还是意识,那都是龚俊生活中所见过篮球打的最好的一位。

裁判吹响口哨的时候,他甚至忍不住和看台上的小姑娘们一起站起来为52号深蓝色球衣欢呼,直到东华的同学们在后面喊他,他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外校人搁这儿瞎起哄。


那个炎炎的夏日,他踩着梧桐树的影子去赶返校大巴,身后有清脆单车铃响。


“同学,让一让。”


二十岁那年的张哲瀚笑着跟龚俊打招呼,路过华山路路牌,路过被大太阳晒得晕乎乎的龚俊,车轮轧着树荫间投下的光影走远。


很多年后龚俊甚至已经记不清当时的张哲瀚是什么发型什么模样,可回想起那个盛夏,脑子里便只剩下与那人错身后耳机里的一段旋律。

随身听里温柔的女声喃喃唱着,唱“夏天的风,我永远记得。”

 

 

接下《山河令》这部戏是偶然,跟他妈打那个荒唐赌也是偶然,可当赌注成为了张哲瀚,对龚俊而言便像是命中注定的必然。


老秦听龚俊的回忆听得目瞪口呆,他说敢情你搁这儿下一局大棋呢。

“你不会要跟我说,你那时候就对张哲瀚一见钟情了吧?”

 

“你当我写小说呢。”龚俊哭笑不得,说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一见钟情。

 

最初只不过巧合,后来却偏离了应有的轨道。

龚俊曾见过少年在球场上如疾风般奔跑的模样,也见过成熟男人躲在自己怀里红了眼眶。听那人的母亲说起他这些年算不上平顺的遭遇,听那人为了让家人放心颤声说出一句“我愿意。”


十年后再与那52号球衣学长说上话,那人却再也没办法打篮球了,生活作风也健康养生得像个老干部。

杀青后那短短一阵同居的日子,龚俊每天都被早起打高尔夫的张哲瀚吵醒,爬起来要给张哲瀚做早饭又被撵回被窝里让他继续睡,龚俊只默默把兑好的温水换进那人矿泉水瓶里,打趣他一句“多喝烫水。”

 

龚俊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魔,总想对张哲瀚好一点,再好一点。

那人却也好似真的被自己宠坏了般,短短几个月,在风雨中独自奔跑惯了的虎豹竟变成满身孩子脾气的家猫。

张哲瀚无数次说,龚俊你别对我这么好,到时候离婚我会感觉自己像个负心汉。

 

其实张哲瀚也对龚俊很好,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

那人和剧里的角色一样嘴硬心软,开口是憨憨的腔调,言辞犀利得不行,可再往内里剖是干净得不掺杂质的温柔。

在片场细细给龚俊擦汗,学着化妆老师的手法认真给龚俊补妆,自己热到中暑还把唯一的风扇转向龚俊……只要是龚俊提出的要求,他都会去做。

 

后来张哲瀚要开首唱会。

是向来不会对龚俊提任何请求的人,却在微信里明着暗着说了好几次要他过来看。

龚俊那天中午在外地有个通告,却还是连夜坐飞机赶去了张哲瀚开首唱会的城市。

他戴着口罩,压低了鸭舌帽的帽檐,坐在演唱会的最后一排看灯光下眉眼温柔的张哲瀚。

有细碎的发丝落在那人脸侧,被镁光灯打亮,叫人想起逆光中天使的背羽。

那时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再见到张哲瀚了,再在人山人海中沉默听那人唱首歌,同满场莹蓝色的灯火一同摇着晃着,龚俊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西南边的那个夏日,四方天井潇潇雨落,那人闭着眼为他唱起周杰伦。

七里香牵着他走进回不去的青春里。

张哲瀚那天又为龚俊唱了另一首他没听过的歌。

 

却只唱到那句“本来讨厌下雨的天空”,便没再继续下去了。

 

 

他本是开玩笑的,看着舞台上垂眸安静唱歌的人,却给人发过去一条道歉,说档期排不开实在没办法赶来。

那人中场下台的时候回了龚俊消息,一个丑丑的表情包,一句“龚俊你可真不够兄弟。”

 

龚俊本想等演唱会结束后就搁自己送那花篮边儿杵着,等张哲瀚出来给他个惊喜,却在看到张哲瀚这再普通不过的一句回话后突然打消了念头。

还是不要见到张哲瀚比较好。

他回了张哲瀚一个哭泣狗头,缓缓把手机收回口袋。

 

龚俊没谈过多少次恋爱。

有时候张哲瀚都说看他像个矛盾体——长着一张风流浪子的脸,内里却是个简单爱笑的大傻子。

龚俊不知道如何定义“傻”,但他从未在一段恋爱关系中受过傻子该受的伤。

早熟的少年学会自保已很久,并不会毫无防备地交付一颗心或将人生的筹码加注在他人身上。

可这一刻,手机屏幕上他给张哲瀚的备注和张哲瀚对他的称呼形成了好大的反差,“没心没肺”惯了的龚俊竟会觉得有点心酸。


他害怕见到张哲瀚之后,隐忍许久的思念会泛滥成河,把堆积许久的堤坝冲垮,毁掉那人本该与自己无关的小小世界。

 

退场时,全场灯光熄灭,歌声也停下,只留一盏追光灯照着那人。

龚俊起身,被人流簇拥着,回头看那人在渐渐暗下去的灯光下带着笑容同大家挥手告别。

周围的小姑娘喊着张哲瀚的名字,喊着“张哲瀚我爱你。”

 

龚俊举起手机拍了一张舞台上孤身一人的张哲瀚,他在心里也喊张哲瀚。

 

——张哲瀚,我想带你去我以后的人生里,以后再唱歌,只能唱给我一个人听。

 

那个八月末的夏夜,张哲瀚任龚俊拉着他的手在大雨中奔跑。

他笑着喊给龚俊,说“我听得到。”

 

帽檐在男人深俊的眉眼上投下暗色的阴翳,眼中是藏得极深的认真与眷恋。

 

——你明明就听不到啊。

 

 

08

 

离婚前最后一天。

 

跟着双人营业通告来到龚俊身边的有张哲瀚,还有那人带来的一系列离婚文件。

张哲瀚笑着问龚俊银行卡号,说拆迁款到了,等14号直播之后去民政局办完手续就打给他。


“小财迷,这大半年没白照顾我吧。”张哲瀚抬手去呼噜龚俊的短发,“这波生意可比演戏投入少赚得多。”

龚俊没接茬儿,只凑过去数那人手机屏幕上的0,“呜呼”了一声,说居然有这么多钱。

张哲瀚抬眼看着他,轻声说我把我那份儿也掰一半给你,反正这部戏真的火了,我也不愁钱的事儿。

龚俊就看着他笑,说张老师,我脸上是不是写着“穷鬼”两个大字?

“哎,不是不是。”张哲瀚解释道,“你这么久以来对我真的很好,想多分你点儿钱还不乐意?”

龚俊笑着应他的话,他说那就谢谢老板了。

 

晚上和后面要合作的几个媒体吃了顿饭,应酬免不了喝酒,龚俊和张哲瀚都喝了点儿,都是算不上酒量好的人,喝到微醺也就以明天还有直播的借口推拒了。

回酒店的时候车流被粉丝堵得水泄不通,两人好不容易挤上了楼,有一搭没一搭地透过走廊的落地窗看底下迟迟未散去的人群。

 

“吓我一跳。”张哲瀚笑着拍拍胸口,他说这辈子还没见过这阵仗。

“那我就更没见过了。”龚俊也笑,他说本十八线小明星终于成功跻身十七线半。

 

他们去年夏天拍的那部戏播出后一炮而红,后续的营业合作排的满满当当。

接下来的日子可以说是跟在片场时差不了太多,两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可却与当时的境况再不相同了。

 

“进来聊会儿吧。”是张哲瀚拉住了转身要回自己房间的龚俊。

龚俊在他门口顿了顿才走进去。

 

这境况让他想起最开始的那一夜,他也曾在张哲瀚房门前犹豫了一会儿才敲门,努力厚着脸皮把那件荒唐婚事说出口。

他没想到后来真的和张哲瀚结婚了,一路貌合神离走至如今。

一转眼大半载时光过去,终于也到了该说再见的分叉口。

 


“我妈昨儿还问我什么时候再带你回江西。”张哲瀚躺在床上,双手交叉在脑后,盯着房间天顶那盏灯发着呆。

“巧了,我妈也天天跟我念叨‘瀚瀚’呢。”龚俊学着他妈的语气,笑着靠在床头瞧张哲瀚的侧脸,“我妈说‘我那么大一个儿媳妇儿呢,龚俊你把我儿媳妇儿整哪儿去了。’”


“拜托,老弟。”张哲瀚指着自己的寸头,“现在怎么看儿媳妇儿也是你吧。”

“都行,反正明天就啥都不是了。”龚俊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红皮结婚证,说明儿个这本子就绿了。

 

张哲瀚的结婚证和离婚文件一起封在文件袋里,便随手把龚俊的结婚证拿过来,看上面红底白衬衫的合照。

“你这照片笑得也太傻了,跟我小时候养的二哈似的。”张哲瀚举着那结婚证对着灯光看,不忘吐槽龚俊一句,仿佛他第一次细看结婚证似的。

其实他早翻来覆去看过千百遍。

 

“大喜的日子我不笑还哭啊我。”龚俊道,我明天就笑不出来了,你放心吧。

 

张哲瀚被他逗得笑了好一会儿才停,静默半晌后,轻声问龚俊一句:“你开心吗?”

——“那时候,你开心吗。”


他说这么莫名其妙地就和个陌生人捆到一起了,还是个男的。

明明没有那种感情,却还得装成相爱的样子,还要照顾他对他好。

 

龚俊想了想,说,张哲瀚你在指桑骂槐是不是。

“这是张老师的心路历程才对吧,别扯上我。”

 

张哲瀚伸手触着那结婚证上笑着的两个人,龚俊是开怀大笑,而他是僵硬尬笑。

他现在还记得拍照时工作人员一遍遍说你俩给我靠近点儿,别人领证都开开心心的你俩跟脖子上架着刀似的。

“别害臊啊,这同性婚姻法都通过好几年了,每个月来注册的同性伴侣可多了。”拍照的师傅一边调整着大灯一边说,“你俩还长得这么好看,俩明星,这么配,有啥可害臊的。”

 

“没害臊,开心着呢。”龚俊笑着揽过张哲瀚的腰,硬生生把别扭的钢铁直男拖到自己身边,闪光灯记录下了那一瞬间。

 

“对,是我的心路历程。”


张哲瀚其实并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但在龚俊面前他却总是收不住话头般,总想让那人看着自己,便要一直一直说下去。

那人除了大笑之外表情都淡淡的,叫人猜不出情绪,唯有被那双眼睛注视着的时候,张哲瀚才能觉得离龚俊的心近一点。

 

晚上酒席上喝了点酒,他更上头了,在床上囫囵滚了一圈,滔滔不绝的说了下去。

他说真的很莫名其妙,我真没想到我这辈子能摊上这种事儿。


“龚俊,我有时候真的很讨厌你你知道么。”他把脑袋埋在松软的被子里,“我本来一个人过得好好的,你突然跑过来把一切都打乱了。”

好烦啊,他闷声闷气的说,这过去的大半年,一想到你的事我就烦得睡不着。

 

“跟你说了那么多次了,不要对我太好,别把我当个小姑娘似的,我不是。”

“这大半年里,我都快忘了本来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了,我发小朋友他们都说我变得越来越柔弱,跟以前完全不一样。”张哲瀚低声笑笑,带着自嘲,他说我真的很讨厌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却都是拜你所赐。

 

 

龚俊听张哲瀚的话,只觉得一句句踩他心尖上去,恨不得把这酒劲上头的人嘴捂住,好叫他别再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来。


可他说出口的却只有道歉。


“阿瀚,以后不会了,明天之后,一切都结束了。”

 

“以后,明天之后……”张哲瀚把脑袋从床褥间抬起来,看向龚俊,他说那以后我该怎么办呢。


“以后你不在我身边,我该怎么习惯呢,龚俊?”他的眉头轻轻蹙着,带着化不开的忧虑与哀愁,带着三分醉意五分情之所至,剩下的两分是想点到为止却忍不住豁开所有情绪的偏执,“你把我变成这样,还要拿我的钱,这不公平。”

 

龚俊不知怎么竟有些喉头发哽,他低声道,还给你,我一分钱不要,倒贴给你都行。

 

喝醉酒的人一下下的摇着头,窝在被褥里眼眶发红,他说我不要钱,我要你把我的阿俊还给我。

 

“为什么有时候阿俊明明离我那么近,我却好像永远都碰不到他呢。”

 

他说是,阿俊说的没错,他是男神,长得那么好看,人也那么好,我想了好久也想不到他一个缺点。

就是看起来有点傻,但也不是真的傻,我知道,他很聪明的。

我的阿俊,他看起来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但我了解他,我知道这世上再难找到比他更好的人。


这么好的人不该在我身边,应该在橱窗里摆着,应该在供台上供着。


他说我怎么才能把神明留在我身边,我看不见他的心啊。

 

 

“为什么阿俊不来听我为他写的那首歌呢?”

“为什么所有人都说我和阿俊那么般配,我却没办法和他走到最后呢?”

 

“为什么?为什么阿俊对我那么好,却不喜欢男的,不喜欢我呢?”

 

 

龚俊哑然。

那张结婚证被张哲瀚丢在床铺上,他看着那照片上肩并肩的两人,先是觉得好笑,而后知后觉才眼眶发热。


“张哲瀚。”他俯下身去捧住那人的脸,逼那人躲闪的目光与自己对视着。

他说阿俊看着你就移不开眼,记得你所有的生活习惯,知道你所有的过去和现在,他为你做饭照顾你,带你回家带你走进他的回忆带你去秘密基地。

 

他说你知道吗?阿俊最讨厌下雨天了。

小时候父亲病情确诊那天,下了好大的雨,他一个人背着书包在老街淋着雨走到天黑,呆在天井下哭了很久。

从那以后,他最最讨厌下雨天。


可再后来,他却总是怀念和张哲瀚一起躲过雨的屋檐。

 

 

“张哲瀚还是个男的。”

 

龚俊哑声道:“如果这都不能说明阿俊喜欢张哲瀚,那阿俊一定是疯了。”

 


他说你根本什么也不知道啊张哲瀚,你比我傻太多了。

他把相册里那张照片给张哲瀚看,他说我去听了啊,从头听到尾,还给你拍照呢。

他说华山路630号,52号球衣的学长,你认识我吗?

他说你二十岁那年,我看过你打球,后来也在这个圈子里无数次和你擦肩而过。

他说那个赌博太荒唐了,可赌注是你,我就觉得是命中注定。

 

“你问我开不开心,和你在一起的这大半年,我真的很开心。”他指着结婚证上自己的笑容,“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开心,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和你在一起这大半年比演戏投入少收入多吗?你知道我投入的到底有多少吗,我这辈子都赚不回本了。”


暖黄色的灯火下,张哲瀚一双眸子里都是氤氲水雾。

他凝着泪眼看第一次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的龚俊,那人没有笑,甚至和自己一样红着眼眶。

 

“龚俊,你……”张哲瀚感觉自己头脑发晕,没办法完全消化龚俊的话,只觉得鼻尖发酸,他说可是你嫁给我,要跟我过一辈子的,我真的不知道我能给你什么,这一行这么不稳定,不知道以后……


“那你嫁给我。”龚俊低声哄着喝醉酒变成傻子的张哲瀚。

 

“可是我嫁给你……”张哲瀚抬手挡住湿淋淋的眼睛,一时满腹话语乱糟糟的梗在喉头。

 

“你愿意吗?”龚俊轻轻拉开那人遮着脸的手,用指腹抹去那人眼角的泪。

 

张哲瀚蹙着眉头看他,他说你不是男神么,我怕抢不过别人。

 

龚俊无奈的笑,刮了下那人挺直的鼻梁,他说逗你的,我不是什么男神,我是灶王爷啊。

 

“你愿意嫁给灶王爷吗?”他攥着张哲瀚的手,与那人十指相扣。

 

“愿意啊。”张哲瀚抬手去勾龚俊的脖子,一折眼泪从颊边滑落,“一直都愿意啊。”

 

龚俊吻了那人湿漉漉的眼睛,轻轻蹭过张哲瀚的鼻尖,这才带着虔诚去吻那人淡色的唇。

 

眼泪的味道,咸的。

那人生涩又毫无章法的回应,却能品出无尽的回甘。

 

龚俊在心里想,你早就嫁给我了啊。

张哲瀚又何尝不是他心里不可触碰的神明,他命中注定的神明。

 

昏黄的灯火下,亲吻描摹着轮廓,手指勾连着温柔欲火。

他们都是骗子,是小偷,欺瞒自己的爱意,却偷走对方的真心。

真正的新婚之夜,没有红包,没有祝福,没有因仪式感发出去的微博。

可却有玫瑰从小偷与骗子的亲吻中生长出来,攀上那被爱镀上圣光的神明。

神明在爱人的耳鬓厮磨间睁开眼睛,原是早已动了凡心。


 番外➕后记 

  见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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